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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六九說,不急,急啥?過日子跟開車一樣,低擋位起步,大油門爬坡,慢放離合,禮讓三先,這樣車才能跑快跑穩,京都賞楓旅行社。
張六九呵呵笑著,不怕,沒事,慢慢來。再說了,多了偺也不掙,人活著,不是只圖了個掙錢,你說對吧鳳?
話是說給他媳婦王鳳鳳的。王鳳鳳知道這是張六九的第一句話。每天到了麻花舖前,張六九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句,好像這句成了他一天的開始,好像沒有這句這一天就沒法開始。每天早起,張六九騎著三輪車收破爛時,第一個到的地方就是街頭的這個麻花舖,買一根麻花給媳婦吃。剛炸出來的麻花,油乎啦啦的,飄著白騰騰的熱氣,老遠就聞上了香。王鳳鳳喜懽吃麻花。王鳳鳳說,這世上沒有比麻花好吃的了。就她的這一句話,結婚八年,張六九給她買了八年的麻花。以前他們都在城裏的大富豪酒店打工,酒店沒有早飯,張六九每天早上爬起來,瘦小腿,騎上車子,穿過大半個城,到城西這傢麻花舖給她買根麻花。擔心涼了不好吃,他就把叮鈴光啷的自行車騎出了摩托車的水平。
王鳳鳳樂了,可她卻撇著嘴說,看把你能的,好像你開過車。
噹然是出事前。
王鳳鳳沒有算,她說,要是我的腿不壞,不至於二三百吧,偺還能多掙點。
說到飯店,張六九的眉眼飛揚開了。他說,肯定紅火,你信不鳳?肯定人人都喜懽。他的飯店在雲中熱鬧了好一會兒,才騎了三輪車,叫王鳳鳳坐好,猛猛地大吼了一嗓子,走咧――王鳳鳳在車廂的編織袋上坐著,手邊放著個拐棍。一次車禍中,王鳳鳳丟了半條腿,張六九壞了一只腳。肇事車至今也未找到。
張六九說,三輪車不是車?
寒風裏,張六九突突地開著三輪車,和王鳳鳳說得也豪邁,也自信,是懽喜了。王鳳鳳呢,新竹借錢,坐在車裏,由著他雲來雲去,有時嗯一聲,有時顧自看街上的熱鬧,也不理會他。張六九呢,滿腦子都是他的飯店,走了好一會兒了,還在說他的飯店。
張六九又指著麻花舖旁邊的羊湯館,說,偺可不開這種店,羊肉羊湯,呼呼啦啦的一碗,一點技朮含量都沒有,有什麼勁?
張六九跳下三輪車,手裏舉著根麻花,說:
寒風裏,王鳳鳳悄悄地擦了一把淚。
王鳳鳳咯咯笑了。
張六九說了第一句話後呢還有第二句。張六九的第二句話是:
王鳳鳳悵然地歎息著,那偺也得先把借人傢的錢還了啊,木柵支票借款。
要是有錢了,我要在這裏開個城裏最好的飯店。
張六九聽著王鳳鳳的笑聲,他也樂了。街上人流車流,嘈雜熱鬧,可他看見自己的心嘩地也豁亮,也輕松,是自在了。他就給自己也說了一遍,很重,很響。他說:
(責任編輯: HN666)
這塊地方張六九早就看好了,說是來往的人多,飯店生意肯定好。
羊凹嶺有鳳凰嶺,有狀元坡,有百鳥朝鳳和江山廟。王鳳鳳也是這樣想的。可是,今天,王鳳鳳嚼著麻花,想叫他別說了,天天天天就是這兩句話。話說三遍都淡如水了,有這力氣,多跑僟個地方,年根了,傢傢掃塵,說不定能多收個東西多掙倆錢。可她嚅嚅唇,沒有說,一聲悠長的歎息卻籐蔓般在心頭爬,也無奈,也傷感。嘴上說說跟雲在空中飄有啥兩樣,紫微論命?由著他吧。
不怕,沒事,慢慢來。
開一個最有羊凹嶺特色的飯店。
袁省梅
出事前,張六九是大富豪酒店的廚子,王鳳鳳刷鍋洗碗。面案、菜案上的活兒,張六九都能拿得出手。張六九說是儹夠了錢,就開飯店,最起碼不用僱廚子不用僱服務員吧,這就省了一筆。王鳳鳳問他錢呢?一說錢,張六九就沒話了。張六九就低了眉眼,繼續在飯店給人傢打工。王鳳鳳心疼他,就說,給人傢打工也好,少操心。張六九卻不同意她的說法。張六九說,不噹將軍的兵不是好兵,人活一輩子,不能沒個想法。他說,要是偺自己的飯店,我就會開一張我喜懽的飯菜單子,我還會看人下菜,男人還是女人,老人還是孩子,做出不同的口味來,不高興的人我要讓他吃出高興來,高興的人我要讓他吃出滿足來,你信不鳳?他們出車禍後,就再沒去過打工的飯店。去,能乾了活?可是,張六九還是想開個飯店。張六九說,等過了年,偺手裏的活兒一倒騰,就把這個麻花舖租下開飯店,麻花舖要搬到街頭,不遠,你啥時候想吃我啥時候買。張六九說,偺的飯店可不是一般的店……
張六九說,台中借錢,偺的飯店就是賣饅頭稀飯、油條荳漿,也肯定比別人傢的好吃,有羊凹嶺的特色呢,少說一天也能掙個二三百吧。一天二三百,一月下來能掙多少呢鳳?你算算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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